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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心底不免又一番感慨。
依然是之前的那位老嬷嬷接我们入宫,她看见来的人是我,愣了一下,随后深深叹一口气:“诸位随我这边来吧!”尚香激灵,悄悄塞给那老嬷嬷一锭银子,却被老嬷嬷拒绝了,“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那便都是受难之身,大家又有何分别呢?”
不过那嬷嬷也懂我们的意思,带我们走到一间朝南向阳且稍宽敞的阁子前,平缓道:“以后姑娘便住这里罢!”随后临走前又补充,“如果三位日后有什么需要,来找老奴便是,能办的老奴定不会推辞。”
我们谢过了那位老嬷嬷,待老嬷嬷走了以后才进入阁内。
屋内的物品摆设与先前所见的基本无甚区别,尚香先扶我在凳子上坐好,这才转头去同清吟一起收拾屋子。待得收拾妥当,天已经微微发亮。
当秋意走到了尽头,那便入冬了。一日醒来,一场大雪纷纷而至,风萧萧兮雪簌簌,落了一地的银装素裹。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然而我心底只一片平静,并无甚喜悦感,或许就像这冷宫,完全是死寂的代名词,死的不是生命,而是人心,寂的不是环境,也是人心。
今年方入冬,天气便异常的寒冷,冷宫里可供取暖的炭火供不应求,平分下来的简直寥寥无几,好在清吟多个心眼,来时除了收拾了贴身衣物与日常物品,还顺带把床上的蜀锦绣花蚕丝被和衣柜里所有冬季的披风夹袄都捆成一大包带了过来,因此三人还勉勉强强撑得下来
至于日常的用度,节俭些使用还勉强过得去,现下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问题应该是膳食。冷宫里的膳食大多是其他宫里撤下来的冷饭,这还算好的,有时若抢不过别人,那只剩下些隔日的馊饭了。
这日尚香又去晚了,只端了一个装满馊饭的大碗进来,哭丧个脸道;“小姐,尚香无能……”
清吟望着眼前的馊饭,眉头紧锁:“这可怎么是好,小姐现在还身怀皇嗣,怎能总食这些馊饭呢?”
尚香想了一想:“要不我们就将小姐有孕的消息告知给掌事嬷嬷吧,这样或许能得嬷嬷些许照顾……”
“绝对不可以!”我和清吟异口同声喝道。
尚香似被我和清吟唬住了,猛地缩了缩脖子。
我缓声道:“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不单是这孩子,就连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可怎么办?”尚香眼眶里湿湿的,“就算小姐不吃,小姐肚里的皇嗣可不能不吃啊!”
提到皇嗣,我心又是一凉。
既然他已待我如此,我又何须想尽各种方法来保住这个孩子呢?况且这孩子将来若真能成功生下来,这后宫又将掀起一场怎样的大波?或许他不但不会承认,还会将其视为野种而处死吧!
那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又或者我还是对他怀有期待?
恍恍惚惚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随着时日的见长,我的小腹也开始渐渐显露了出来,我生怕被人看见,便以白绢裹腹。但我也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
这日傍晚,清吟扶着我在屋外的荒园里散步,忽见掌事嬷嬷迎面走来,我与清吟侧身避开让嬷嬷先行,嬷嬷望了我一眼,神情有些复杂,而后便自顾行去。我回想起她复杂的眼神,心底不免有些惶惶不安,生怕被她看出了些什么。
当日夜里,我已经安寝,忽闻外边有叩门声传来,我披衣下榻,心下疑惑这么晚会有谁来,清吟已去将门打开。就着稀薄的月光,我望见了掌事嬷嬷饱经沧桑的脸。
紧接着便是一副苍老的嗓子:“若姑娘不介意,可愿与老奴说几句话?”
见我点头示意,清吟便将掌事嬷嬷请了进来。
一幽烛火燃起,照亮了掌事嬷嬷布满皱纹的脸,她微微一笑,似问似叹:“若老奴猜得不错,姑娘是有身孕了吧!”
我闻声乍惊,清吟与尚香也是神色忽变。
似是早知我们会有如此反应,嬷嬷徐缓道:“不瞒你们说,老奴以前是医女,虽也只是猜测,但从姑娘的面相与步态,还真能够看出些端倪来的。”
我有些惊讶:“那嬷嬷为何会到了这冷宫来?”
掌事嬷嬷微微叹息:“其实老奴和你们一样,也是戴罪之身。”
我不解道:“嬷嬷何以如此说?”
“老奴虽从了医,却被迫以医害人无数,累累罪过,罄竹难书啊!”掌事嬷嬷眼底似有些湿气,“依老奴之罪早该凌迟处死,也是昭元皇后好心,为老奴求情,让老奴来这静思宫当掌事嬷嬷,以此赎罪。”
我默默无语,只听掌事嬷嬷继续道。
“姑娘可有想过,何为善,何为恶?”
我想了想,答道:“人之善恶非性也,感于后物而动。”
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却又摇摇头:“但在这个宫里,有时候行善未必为本善,而是为了名德与权位;而从恶未必即是心恶,仅是为求不为他人草寇。也正如这冷宫中的众嫔妃,孰善,孰恶,又有谁能分得清呢?”
而后我又与掌事嬷嬷说了好一会话,待将天明之时,掌事嬷嬷凝视我一阵,最后道:“以后姑娘有什么短缺之物,尽管来找老奴便是,老奴能办得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我与清吟尚香感激涕零:“那就多谢嬷嬷了”
因着掌事嬷嬷的照顾,我在静思宫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了起来。平时取暖的炭火总会先分予我多一些,每日新鲜的膳食也总会先留一部分给我,甚至她平日自己煮来食的梗米粥,都会为我们送来一碗。
我一面感激着掌事嬷嬷的照顾,一面却含着无限的担忧。
岁月如梭,一转眼整个冬季都即将过去,雪化春开,草长茏葱,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桠都抽出了浅绿色的嫩芽。
已经怀孕四个月的我,腹部的隆起已极是明显,我怕伤及胎儿,不敢再用白绢裹腹,但又生怕被冷宫的其他妃嫔知道而出意外,便只能久日躲于屋中。
我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感受着生命带给我的微小的悸动,一丝期待与欢喜渐渐浮上嘴角,却在下一个瞬间被冷漠的现实所惊醒。
我就算生下了这个孩子,在冷宫这样的环境下,我又能如何将他抚育长大成人?何况在煜倾眼中,他就是我与刘煜泽之间的野种,若被煜倾知道我已将孩子生产下来,指不定他会不会下令将这孩子处死。
迷蒙的泪水迷茫的眼,我偷偷地抹泪,怎知还是被清吟看见了。
清吟忙道:“小姐可别哭,听说孕期哭多了,对孩子可不好!”
谁料清吟这么一说,我的泪更如泉涌一般流了下来,带着连日来的酸楚,一齐倾泻而下。。
清吟无奈叹息着,只得抚着我的背让我好受些。
恰在这时,忽闻屋外一阵开门的巨响,我隔着窗子望去,久闭的静思宫大门轰然大开。我原想着是不是又有哪那位妃子犯错被煜倾打入冷宫来了,谁料我一瞥便瞥见了煜倾的一身明黄。
微微错愕,我已见到他随掌事嬷嬷的指引来到了我屋前。此时清吟正抚着我的背,我坐在桌子前,眼角的泪花还没来得及擦去。
“婉莲……”煜倾踏入阁子,一股子霉味让他皱了皱眉。
“皇上来此做什么,来看婉莲有多落魄么?”我强撑着不让自己再哭出来,“还是突然想起要来打掉婉莲腹中的野种?”
“婉莲,是我错了。”却见煜倾低头垂首,“是我不该听信流言,怀疑你,不相信你!”
我未想到他此番来会说这样的话,失语片刻,忽然想到这些时日下来所经历的酸楚,冷笑道:“若皇上是想道歉,那还是请回吧!皇上您九五至尊,婉莲受不起!”
“婉莲你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他走过来想要握住我的手,我顺势挪开,他的手僵在一旁,他低叹一声,温柔如娴飞的落花,“和我一起慕莲宫回,好吗?我们还有太多的深情未诉,太多的年华未度,还有,那一池的莲花未赏,怎能就此……”
他的话如朦胧烟雨中的一场美梦,让我有些恍惚。但我内心仍是感到委屈至极,于是继续冷漠打断他道:“不是皇上您自己说的吗,贬为庶人,至死不得出!皇上如今可算出尔反尔?何况如今婉莲早已不再是皇上的嫔妃!”
“婉莲,难道我们一定要这样对话吗?”煜倾无奈地在我身边一个掉了漆的破圆木凳上坐下来,懊恼道,“那些都是我……一时的气话。”
“气话?”我冷哼一声,“但皇上应该知道什么是一言九鼎,如今皇上出尔反尔,如何服六宫,如何服天下!”
煜倾激动起来,双手伸过来扳着我的肩,急道:“为了你,就算让朕做一次昏君又有何妨?”而后他突然松开我,双手捂面,颓丧道,“是我错了,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怨我……但是,就让我们重新来过,可以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伤害你……”
我表面上说着气话,内心还是明了的。我根本不可能在冷宫生下这孩子,而眼下煜倾接我出冷宫是现下我离开这里的唯一出路。情绪发泄了,闹够了,还是要回归现实。
煜倾从无奈,到失落,到颓败,到哀求:“婉莲,就算了求你了好不好?和我回去吧!”
我咬着牙,许久许久,硬是将满腔的怨气压抑了下去。
“郎君……”恰巧的煜倾说完的这一刻,我缓缓启口,喃喃的语音脱喉而出,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撩人心酥。
泪水恰如其时地莹然于眼眶,煜倾望着我,满面的惊喜,忙为我拭去眼角的泪花,从侧面环抱住了我:“婉莲,我们这就走,好吗?”
我轻轻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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