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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就在这一刻,他头上中了一棒,一下子昏过去。几分钟他醒过来,发现是在一个暗暗的防空洞里,他坐在地上,背靠湿墙,手脚被绑捆,洞子里全是女人,洞口外有男人在放哨。

    “你们要干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混浊,听起来慌张。

    “硫酸与老鼠药,选一种吧?”小姐姐说。

    “你——你,不要乱来,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我说过我得不到的人,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你赶快放开我。”

    “我要放了你,我的家人不会放了你。”

    大姐说:“先灭这陈世美的眼睛或是他的yīn茎?你作恶多端,玩弄女性,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小唐说:“你们这是犯法。”

    二姐说:“犯法?休在此与我们谈法。你做的哪一件事是守法的。”

    “假如你答应不跟那个女人,”小姐姐停顿了一下,“或你下跪求饶,得到我的宽恕,你就可以走。”

    小唐一下子变了一个人,说:“你们动手吧,我不怕。若是你们母亲在世,她不会容许你们这样对我。”

    “我妈若是知道你对我们家妹妹做的可怕事,绝对不会饶你。她会赞成我们把你碎尸万段,扔进江里。”

    小唐说:“看来我是上了你的当,我后悔来重庆。看来你为报复我,已谋划已久。我不会扫你的兴。你们松开我,我不会走,我是君子。你们要剐要杀,听凭你们处理。”他对着小姐姐说,“这样你的良心我的良心都会好受得多。”

    她们看看他,互相用眼色交换,决定松开他。捆绑的绳子扔在地上,边上有一包装着东西的黑塑料袋、一小桶汽油、硫酸瓶子和老鼠药,还有一把西式切菜尖刀。小唐比谁动作都快,捡起刀来,说:“你们不要过来。”

    “下他身上一个零件。”大姐手握木棒,叫起来,“我一个人就可打掉你手上的刀。”

    小唐往身后退,几乎靠在石壁上,脸上全是汗:“我说话算数,我不需要你们动手,我自己动手好了。”他略转身,伸出左手无名指放在石壁上,挥刀切过去。

    小姐姐停住讲。

    我急切地追问:“结果呢?”

    “六妹呀,我们放他走了。”她补充说,若他是个软蛋,可能会遭到一顿打,以解她心中之恨,像昨夜在二姐家,也只是叫了人来揍他一下,教训他而已。若是他连个软蛋也不如,那真就把他那到处惹事的生殖器阉割了,让他余生当太监,风流不成。可他还真是个硬汉子,让她对他另眼相看。他走后,姐姐们都很压抑,觉得这件事做得窝火,把气发向小姐姐。小姐姐说,你们已够帮我了,下面的路是我自己走。

    谢天谢地,这个中国唐璜还没有去龙王那儿报道。我拿出手机,拨他的号码,里面有个声音在重复地说“你拨的号码已关机”。我眼睛盯着小姐姐:“你没骗我?”

    “你爱信就信。”

    “那你刚才在江边怎么那样说?”

    “我不是贱,欠你骂吗?”

    小姐姐这种时候还能幽默,了不起。“那么他的手指断了?”我问。

    “你从此能不能不再提到这个人。”小姐姐停了一下,接着说,“他去过他的幸福日子去了,少一根手指多一根手指于他有何妨,只是想戴新婚戒指就不那么如意了。”小姐姐又恢复她那种尖酸刻薄的样子。

    这时姐姐嫂子侄女都上来了,小米手里握着一根木棒,挂了一个汽油塑料桶,在左端坡上对我们招手。

    小姐姐说,“走吧,我们回家去,大家一起做一顿晚饭纪念妈妈吧。”她一把握着我的手,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好久,小姐姐也未对我这么亲热过。我们之间永远隔着千山万水,除了她朝我发泄痛苦和烦恼,把我当垃圾箱,她几乎没有一次像过当姐姐的。

    小姐姐掏出手绢来给我擦泪,我拿过来自己擦。

    她走在前头,我跟在她身后。小径上的野草有的地方齐膝盖,不时跳过蚱蜢。我看江对岸朝天门码头,那个隔在我和小姐姐之间的人肯定已到了那儿。

    事到如今,不管小姐姐说的是真是假,有些情节听起来近乎荒诞,甚至可笑,有一点姑且信吧,我的姐姐们放他走了。说到底,她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肠的人,我们的父母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我们这些儿女也不会。

    再大的风浪,也有趋于平静之时。我感觉这一刻已到来,因为那个人在我眼里一下子变得遥远。

    3

    小米进屋来对我们说,她要走了。外面走廊里站着两个同年龄的姑娘。大姐朝她们挥挥手,小米凑近我的耳朵:“六姨,不要忘了给我介绍男友的事。”

    我点头。

    三哥五哥送亲戚们去野猫溪轮渡口回来。“莫孃孃说,以后你空了,去她那儿玩。”五哥对我说。

    三哥叹了口气说,“这些老辈子,我要留他们吃晚饭,他们都要走,说明年清明再去看父母。有一人要走,其他人都要走。不过,我真有些累了,我要去睡一会儿。”说着,他去五哥的卧室。

    当我们四个女儿都聚在母亲的卧室里,外面飘起雨点。我把母亲的遗像放在老五抽屉柜上。大姐说:“我们何不现在一起清点母亲的箱子里的宝贝呢?”

    三嫂和五嫂在外屋听见了,也说好。

    母亲的老式箱子一共三口,在床对面靠阳台的地方,搁在父亲做的两根长凳上,搭着一块乡下红土布。那可是禁区,母亲死之前,只有一个人趁家里没人时,撬开锁,打开过一口箱子。

    大姐说,“哇,今天终于可以正儿八经打开妈的箱子了,看我都当外婆了!”她的话不打自招。屋子里本来神秘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络起来,大家忍不住笑起来。

    三哥拿出母亲的一大串钥匙。我能认出小时正屋的老式黄铜钥匙,还有阁楼的钥匙,小巧玲珑,虽不用了,母亲不扔。

    大姐手快,说她来开。锁都是50年代的锁,老化了,打不开。五哥拿来机油。大姐试了两把钥匙,就找到了。翻盖一看,第一口箱子是布料,还有父亲的毛巾长围巾,那是母亲为父亲手织的,包了樟脑。

    大姐又打开第二口箱子,还是布料,有家里一些老照片,几床床单,一些红像章,毛巾包着一个硬壳红本子。第三口箱子呢,里面是布料、枕头套和绸缎被面。

    布料有整段的,也有段段布,只够给婴儿做衣服,不过全是非常美丽的花色,母亲的眼光是有毒的,她的审美无疑是第一流的,绿色蓝色为底的最多,红花也多,可以从母亲选这些边角布料上看到她的心,一是便宜,二是美,那曾是她赶夜活给大姐二姐三哥四姐五哥的孩子们做衣服的原料来源。姐姐们的孩子穿在身上,经常有人羡慕地问,在哪里可买到这么漂亮的花衣裳。市面上买不到,那是封资修的东西,可是母亲不管,照常给孙子外孙们穿好看的自制衣裳。

    大姐把布料抱到大床上。她对那些绸缎的被面感兴趣,翻起被面数数,说:“每个人都有份。”

    枕头套是手绣的,有天安门城楼,有红太阳,还有红梅喜鹊。这些枕头套并非出自母亲的手。二姐说,是她绣的。大姐不相信,“你倒能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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