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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谷三面环山,独西面是一片平坦的山林,林中多野物,是北辰猎苑里狩猎的好去处。
韩参商的声音不远,入林不过十余步,便见他靠在树下,一身狼狈,正抬手擦着额间的冷汗。
“韩兄为何如此狼狈?”衣袖和身前的衣衫都被划了几道口子,月白的锦衫上是泥土混杂青草的痕迹,看着这个似乎是摔了一跤的探花郎,沈临安抿唇忍了笑,蹲下身问道。
“这林中多障碍,韩某也是一着不慎。”韩参商说得有几分气急败坏,抬眼瞥了一眼站在沈临安身后的夏初瑶,又匆匆将目光移开,“太子殿下与三殿下邀了大家入林打猎,韩某也不擅于此,听说沈兄在南谷,便想过来瞧瞧,没想到这林间地形复杂,韩某也是脚下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的确是跟着众人入林的,也的确是因为不善射猎,所以对于两位皇子的比赛也没什么兴趣,便想过来寻沈临安。
只不过,他到此已经有些时候,看到沈临安俯身将他身边这个清秀随从打横抱起的时候,他便觉有几分蹊跷,一时迟疑,便没有上前去,只是躲在林中想要一探究竟。
知道见着草地上两人相拥之举的时候,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骤然吓了一跳,惊讶后退之余,脚下也没个准头,一个不小心,便绊了一跤。
也是他倒霉,不仅扭伤了脚,还磕到了石头上,刮坏了衣衫不说,背上磕了条口子,这会儿已经见血了。
“我先扶韩兄去溪边处理一下吧。”看着他红肿的脚踝和满身的狼狈,沈临安叹了口气,扶着他站起来,架了他往林子外面走,好在他们刚刚骑马过来,这会儿倒是可以送韩参商回去。
“太子殿下他们就在附近,能劳烦……这位公子去帮我通报一声吗?”走了两步,韩参商念头一转,伸手抓了一旁夏初瑶的衣袖,笑着开口,说话十分客气。
去找太子的话,自然是会被认出来的。只是眼下她不过是个随从,韩参商的话自然也不好推拒,见得沈临安轻轻点了点头,便也应了一身,转身入林。
春日里这林间多的也是诸如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林子不算大,想来是不想让马匹惊扰了猎物,太子殿下他们入林的时候,便也没有骑马。
众人以太子和三皇子为首分为两组,说是要比赛看午膳之前,哪组猎到的野兔多。
本是盼着太子身边与她相熟的人不要太多,却不想刚进林子没几步,便遇到了多日不见的穆玄青。
步子一顿,转身欲走。
“沈三夫人?”迎面而来的两人见着她,也是一顿。
穆玄青今日着了一身玄色的猎装,立领窄袖,身前束了一件软铠,腰间佩剑,手上提着一柄长弓,倒有几分往昔在战场上的英姿飒爽。
只不过一眼,穆玄青便认出了她。
“没想到夫人竟然在此,是随沈三公子一起来的?”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意外,随即穆玄青便抿唇一笑,几步走到了她跟前。
“韩大人受了伤,在溪边处理,妾身是进来寻太子殿下的。”侧身指了指林外溪边的两个人影,夏初瑶抬眼看到跟在穆玄青身后,提着几只兔子的池暝,“看了晋王殿下收获颇丰。”
“春猎不易滥捕,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穆玄青看了看远处的身影,倒也没打算放夏初瑶走,只是转身叫池暝去通知太子殿下,复而又拱手朝着夏初瑶作了一礼,“听池暝说武方城之事是夫人告诉他的,本王在这里替他们兄弟谢过夫人了。”
“殿下客气了,还要多谢殿下和池公子出手相助。”
池光回来之后,未细讲他在西境所遇便匆忙离开了落松苑,她本还在想池暝当初到底去没去,今日穆玄青这般说,倒是有几分猜到答案了。
“还有素心之举,是本王管教不严,等春猎归去,本王定当严惩素心,还请夫人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殿下言重了,素心姑娘的心思,妾身也能理解,当日她也并未真伤着妾身,还请殿下不要因为这件事责罚于她。”她让池暝不要禀报,不过,想来也是因着自己的这几句话,叫池暝觉得有些蹊跷,便说予了穆玄青。
夏初瑶叹了口气,这穆玄青对擅作主张违背他指令的人,素来惩处严厉。
当日素心虽然莽撞,不过她也不曾受伤,她是真的不怪素心,更不想因着这件事情让素心与穆玄青之间有什么隔阂。
“夫人不仅知道本王身边人的身份和过往,对他们似乎是真的十分关心,这也是阿瑶托付夫人的?”当日她说的那些话,穆玄青本是半句都不想相信的。
他了解阿瑶,即便真的救过夏棠,即便是真的将她收做自己人,阿瑶却也不会轻易将这些与他有关的事情告诉这位三夫人。
他揣测过夏棠的身份,可是,不管她背后的指使是沈家还是夏家,亦或是皇子里的某一位。他们这些大齐之人,探取消息便也罢了,断是没有理由这般在意池暝和素心他们的。
尤其是池暝和池光之事,正是因为此行凶险,恐遭不测,池光才绝对不会告知池暝。偏偏她也知道,池暝知晓此事,必然不会不管不顾。
听池暝说,若非他和墨羽的人去的及时,只怕池光和孟家都凶多吉少。
穆玄青便又有些想不明白,这沈三夫人此举,到底是真的只是害怕池暝错失兄长,还是想要利用他们去帮孟家解了这个危局。
“妾身当时也只是记挂师傅安危,所以……”抬眼看着穆玄青,望进他眼里的一片深沉,夏初瑶抿了抿唇,“殿下放心吧,师傅回来之后,并未提起过任何关于池公子之事。”
想来是池暝嘱咐的,池光对于这次在武方城之事,并未与沈临安细说太多,更是半句都不曾提及池暝。
“先前夫人说想要帮阿瑶完成心愿,这话如今可还作数?”
“当日与殿下所言,句句肺腑,殿下若是有用得着妾身的地方,尽管开口吩咐。”
“本王素来疑人不用,不过,今日正好有个机会,可以证明夫人那日所言出自真心,不知夫人敢不敢让本王试上一试?”
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穆玄青反手自身后的抽了一直羽箭,利箭搭弦,缓缓举了起来。
“夫人与阿瑶那般熟悉,想必也应该知道,百步之内,本王手中的箭,从来都是箭无虚发吧。”持弓拉弦,箭锋指向的,是溪边的两人。沈临安与他的距离,不过百步。
“殿下这是何意?”想都未细想,人已经移步挡在了穆玄青身前,看着近在咫尺的箭锋泛着冷光,夏初瑶蹙眉,“我愿意效忠殿下,却也不代表能看着殿下伤害三爷。”
“若有朝一日本王要你为着本王大业取他性命,夫人又要作何选?”并未收弓,穆玄青的手微微一抬,箭尖便指向了夏初瑶的眉心,“夫人口口声声说要效忠,可知为着这忠心二字,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池暝的忠诚尚在不伤害池家人和池光的前提下,殿下能容他徇私去往武方城助人,却容不得妾身以身相护自己的夫君吗?”夏初瑶抬眼望进穆玄青眼底,半分不惧,“殿下说要试我,我也知道即便是我不阻拦,殿下这无虚发的箭今日是不会离弦的,只是我不愿欺瞒殿下,更不愿拿他去赌。我愿为殿下鞍前马后,然而无论何时,不管是何种境地,他的性命都是我的底线。”
眼前的人明明生得柔美,大抵是一身男装掩了她几分娇柔,此刻字句铿锵,神色凛然,眉宇间自有有股英气。
他垂目看她,明明是没有半分相似的两个人,可这话落到耳中,心底却又浮现出了那个人的影子。
当年在校场之上,她也是这般枪挑掌狱司手中的长鞭,长枪一横,挡在了受刑的凤瑶军将士身前。
“我夏初瑶奉命领兵,征战沙场,万死以报忠诚,只是,不论何时何地,这凤瑶军将士的性命都是我这个主帅敬忠的底线。他们可以战死沙场,却由不得其他任何人随意践踏凌虐。”
那日她一个人,一柄长枪,将获罪领刑的凤瑶军将士们挡在身后,不允任何人上前,竟是逼得晋帝不得不下旨赦免了这些因着晚了半日回朝的凤瑶军的罪责。
他以为,此生再听不到有人这般说话,眼前的人虽然没有当初那一身银甲,长枪横扫的气势,却也是叫他心中一震。
“本王这不过是跟夫人开个玩笑罢了,本王自然之道三公子对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本王所说的试探,并非如此。”他的确也不是想用沈临安来试,只是开弓的一瞬,他突然有些想看看,那沈临安在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占了多少分量。
夏初瑶蹙眉,抿唇没有说话,便见他身形一转,在她隐约听到林中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时,拉弦的手一松,寒箭离弦,穿过层叠遮掩的树木,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啸,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殿下小心!”不过须臾,便听到远处一声惊喝。
“今日便让本王来看看之间,夫人所为的忠诚吧。”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穆玄青抬手将手里的长弓递到了夏初瑶面前。
“……”在人影出现在视线里的前一秒,夏初瑶终于伸手一把夺过了穆玄青手里的长弓。
徐子翔与几个金吾卫自林中快步跑来,在看到两人时,微微一怔。
金吾卫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夏初瑶不看徐子翔,抬眼等瞧清楚自林里走出来的人的身影后,才俯身朝着过来的褚云清大拜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褚云清和徐子翔还有其他几个皇亲贵族本正在附近搜索猎物,见着池暝来说韩参商的情况,便带了人随他一起往谷地这边来,却是不想,刚刚突然破空一剑,好在池暝眼疾手快,拔剑上前截断了箭势,眼看被扫偏的箭头全数没入一旁的树干里,只恐是遇着了此刻,便叫徐子翔过来查探。
“启……启禀太子殿下,是……是妾身一手手误,不知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沈三夫人?”看到穆玄青的时候,褚云清本是神色一凛,父皇说了,褚云景从南境回来之前,对于这个晋国大皇子,须得密切注意,小心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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