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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故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
洞房花烛,他早死!
杨家诡事,他让她别再下跪!
青云观中,十二根封骨针……他问奄奄一息的她:难受吗?
善德寺外,他更执她之手说:不要你,待我死去之时。
万花楼里,他为花魁赎身……
一句柳叶叶乃我之所爱,真的穿肠刺心。
这一桩桩生前之事,历历在目,南昭做了鬼也忍不住落泪起来。
青云子劝她道:“小昭,你这一生苦难终于到了头,这些凡尘往事,就让他去吧!”
南昭也为这苦难到头而庆幸,活着步步艰辛,死了似乎真是个解脱,她该随师父走了!
可是,为何却有什么不舍,让她迈不开脚呢?
她转身看向那远处的沈如故,想到毕竟夫妻一场,便再说一句吧。
“我这就随师父走了,沈如故,你在阳间珍重!”
“南昭!”沈如故终于动了气,他问她:“你不是说过,你会听为夫的话吗?”
怎么不听话了?
不说南昭都忘了,依附在他身边的时日,有过悸动,有过坚定,但最多的,却是失望。
她好累呀,许是生为死人的哀怨上来了,她忘了自己立下的誓言,此刻就想与师父离开,远离此生,她下定决心道:“我也要听师父的话呀!”
沈如故便告诉他:“他不是你师父!”
南昭听见这句,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旁边的师父,那端端站着的样子,那神态,怎么不是师父?
沈如故为了给她证明,便朝青云子飞身而来,青云子上一刻还是还是这副样子,下一刻突然脸上的轮廓一变,连身上的衣服都变了,俨然变成了一个身宽体胖,面容凶悍带黑的男人,他头上还带着一顶高帽,帽上写着四个字:天下太平!
“范无救,她——你不能带走!”沈如故直接喊出对方名字,南昭也就知晓了这幻化成师父的是鬼差黑无常。
范无救黑面铮铮道:“城隍爷早知此女魂难拘,专门命八爷我前来,怎能让你这厮给再带回去!”
沈如故也知其是公事公办,商量的口吻道:“遗留阳间的冤魂无数,大有给你拘的,你且去随便拘几个回去交差,南昭的命不该绝!”
“生死簿上写着的,南昭,女,青州城人,炎帝三十年卒于泰州,怎生命不该绝?且我要拿的就是她南昭,谁拦也不好使!”
沈如故自己就是个生死簿上逆了天的人,最是听不得生死簿,他快速来到南昭身旁,抓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家!”
“岂有此理,敢与八爷我抢鬼!”范无救怒发冲冠,挥舞着抅魂链上来拿魂。
沈如故反应极快,一面将南昭护在身后,一面挥舞袍袖阻止勾魂链锁住南昭。
按说,能出窍下到阴人路的通灵师,在人间再怎么也算半个仙儿了,可到了这下面,凡是鬼差惧三分,有得商量就商量,没得商量的,也只能打道回府。
而这众鬼差里,黑无常八爷是最能打的,阴府十二层,没有一个恶鬼见了他不胆颤心惊的,他要拘的魂,三更说拘走,绝不留四更。
再说黑无常那拘魂链带着拘过万恶鬼的鬼气,稍有不慎,必是魂飞魄散!
沈如故应战起来,也很是小心。
几个回合下来,沾不得丁点儿便宜,终是有些烦了,冷声说:“本公子念你秉公办事,才和气与你要人,你不允也行,不过我人已追到了这里,也没有放手的道理!”
“哼!”范无救气得不行,他扬着手里的链子,怒目道:“那些在上面再横的人,到了这儿都得听下面的,你是何方神圣,敢话此狂言!!吃我八爷锁魂链一链!”
方才与范无救打,沈如故一直在躲,此刻见那链子下来,他却不躲了,徒手接了去。
“嗤——”
那锁魂链专锁魂魄,那些杀人无数的恶鬼被此链锁住,也立即乖得跟孙子似的。
沈如故能下到这里来,必然不是肉身,也是魂魄在此,竟能徒手接了锁魂链不放手,任由范无救如何拉拽,也纹丝不动。
南昭看到他握链的手炙出烟来,烫得鲜红发亮,她担心的喊道:“沈如故,快松手啊!快松手!”
沈如故未放手,南昭亦能感觉到他握自己的另一只手,因为忍着剧痛而微微发抖。
他问她:“南昭,你随我回家吗?”
南昭用力点头:“回!回!我跟你回去,你快松手!”
说着,她哭着求那范无救道:“八爷!八爷,你就让南昭随我夫君回去吧?”
“痴心妄想!”范无救毫无商量余地的说完,便硬拽那锁魂链,只见其发力时,那锁魂链整个儿都烧了起来,火势直朝这边袭来。
阳间的火叫阳火,可烧尽万物,却不能烧到鬼怪灵身,而这阴间的火称之为阴火,专烧亡魂,被烧过的,轻则灵体满布苍夷,重则灰飞烟灭。
沈如故眼见那阴火烧过来,却未有一丝惧怕,他嘴里默念了一句咒语,便见由他手持的锁魂链这端,生起刺骨的冰霜,也顺着那锁魂链朝那一头而去。
冰与火的碰撞下,两者能力越大者胜。
本来,范无救最开始的阴火烧得十分旺,却在遇见这刺骨冰霜之后,渐渐弱了下去,很快就不敌那冰霜刺魂,扔了自己的锁魂链,败下阵来。
“沈如故!八爷我今天记着你了!”范无救冷声说,亲自领教过后,也知此人道行颇深,便转身消失在阴人道上,只怕是回城隍殿去,查沈如故的来头了!
范无救一走,沈如故立即丢了手中的锁魂链,只见他手上被炙烤得血红模糊。
肉体的痛苦,便能令人生不如死,何况这烙在灵魂上的?
南昭心疼得紧,哭着问:“很疼对不对?沈如故?”
沈如故瞧着这个刚才还要跟鬼差走的小媳妇,原本冷峻的脸,竟破天荒的生出一抹笑来,不答。
“你还笑!”南昭都哭死了,捧着他的手在面前,不敢摸,不敢碰,只能用口吹着气。
“傻不傻?”沈如故不愿伤痛露在外面,将手收回去,用好手拉着她说:“被锁魂链炙伤的手,是吹得好的吗?”
“那怎样才好?”她抹着眼泪,若能让她分担那疼痛,她毫无怨言。
沈如故好久都没有回答,那双藏着深渊的黑眸,竟温柔了些许,就这般,看着南昭的脸。
“怎么了?我死掉的时候很难看对不对?”南昭慌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从未这般在意过自己的容颜,因为有了沈如故,似乎也变得重要了!
“嗯。”沈如故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七窍流血而亡,能好看到哪儿去呢!”
“那还回阳间做什么?吓到人怎么办!”南昭脱口而出。
沈如故无所谓的说:“吓到人就吓到人呗——”
本以为对方是要说些宽慰的话,但很快就证明他沈如故那嘴里,是吐不出人话的。
“反正也吓不到我!”
“你……”
“好了好了!我们得马上回去上面!”沈如故突然神情一变,忌讳的看向这条被阴气覆盖的阴人路。
众所周知,阴人路上什么都有,一头是地府,一头却不见得就人间。
还有那范无救虽被打回了城隍庙,但堂堂地府首座阴差,怎会就此罢休,没准正遣着其他的阴差阴兵过来拿他们。
南昭也不再多话了,她虽是死了,但阳间的记忆也都回来了,十分明白阴人路上亡魂多,他们稍有不慎,很可能就迷失在这里,她死了也就算了,可沈如故也会被连累一起留在这里。
且她死了,手上的灵花还在,在阴人路上才走出一段路,那些徘徊在路上的亡魂便紧随了过来。
这些大多都是死了一阵子的亡魂,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就只能在这条阴阳想通的路上徘徊。说明白点儿,这些都是恶鬼,厉鬼,沾了人命的灵体,才不能过奈何桥,他们见到灵花,那简直就是恶狗见到肉包子,全都靠了过来。
有沈如故在旁,这些恶鬼暂时不敢靠近,不过却越来越多。
沈如故一直握着她的手腕,面上虽然没有她那般害怕,但却因为受伤,面露难色。
“怎么办?”南昭看到后面黑压压的一团,随时担心会失控扑上来。
“别怕。我们走快些!”
“好!”
说是走,两个人的灵体几乎是飞奔了起来。
那些恶鬼看他们跑,也追着上来,嘴里嚷着他们死前的执念。
南昭虽此刻也是鬼,但却被这震耳欲聋的鬼叫声吓得胆战心惊,奔跑中,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再回头看,鬼群差不多有上百只,各个张牙舞爪,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剐了!
其实南昭早发现,沈如故与黑无常斗法,消耗颇大,此刻受了伤,身上的灵气变得十分微弱,那些鬼群一多,都不再惧怕他了,他们这一停下来,全都扑了过来。
“沈如故!”南昭知道被这鬼群覆盖,必被撕碎了,她用力抽出被沈如故握着的手说:“我走不了了,你别管我了!”
“说什么啥鬼话,起来!”
南昭知道,起来也跑不了,沈如故没有她这个拖油瓶才能安然回去阳间。
其实,他能下到下面来,为了带她回去,跟黑无常大打出手,她就已很开心了,又怎会忍心看他因救自己而折在这里。
她便狠心说:“你好不容易才逆天改命,何必因为我回到原点,回去吧,你还有你爱的人要照顾!”
“傻子!”沈如故听到她此刻竟说这种话来激他走,像是生气了,不过此刻他没时间与她争。
在恶鬼扑上来的刹那间,他蹲身下来,将南昭紧紧抱在怀里。
恶鬼抓不到南昭,鬼爪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南昭被他紧紧抱住,也可以感觉到,那些浑浊而带着怨气的手,不停的撕扯他的头发和身体,他的血流下来,将洁白的袍子染红。
“沈如故!”南昭哭喊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你不放开我,你会魂飞魄散的!!”
无论那些恶鬼如何在他魂魄上爪扯,沈如故抱着她,都不曾有一点儿松动,他听到南昭的哭声,那双总是冰冷的眼里,竟有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说:“小昭……我曾承受过胜过这百倍的痛苦……”
他的嘴还在说什么,恶鬼的声音刺耳,南昭听不见,但她用力朝上看的视线里,读出他张嘴说话。
我曾承受过胜过这百倍的痛苦,再也不要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