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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千代感叹道:“三年前初见沈小姐时,你从天花板平棋上落下,我的一群武士初时都奈何不了你,没曾想现在我们成了合作的伙伴。”
时过境迁,沈今竹看着这三个言行举止和大明人没有区别的日本贵族,再想想洋干爹弗朗科斯,她和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却和这些曾经是对手的外国人言谈甚欢,甚至偶尔能交交心,有时候他们反而能彼此互相了解,和他们在一起时,比和家人更加放松和谐,或许这就是长了翅膀飞翔的代价吧。习惯了独自面对风雨坎坷、习惯了自由飞翔、习惯了专注的做一些事情,温暖舒适的家里就成了精致的鸟笼,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晚宴后,沈今竹坐着马车急忙往三山门方向而去,她必须要在关城门之前出去,回到租居的院落,缨络陪着她在马车里看账本,马车内,两盏宫灯照的如同白昼,不过因车夫急着赶路,马车有些颠簸,沈今竹看了一会账本,便觉得头晕目眩的,便合上账本,斜靠在马车板壁上想事情。
缨络见主子暂时得空了,便试探的说道:“小姐,奴婢——”
沈今竹打断说道:“你已经不是奴籍了,就不要称自己的奴婢的吧。”
缨络哑然,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你我”,就是说不出口,便改口说道:“婢子想问问小姐哪里还缺不缺人手?有一个故人听说小姐开了榻房,想要过来当个差事。”
沈今竹问道:“是谁呀?”
缨络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她叫萍儿,是冰糖的小姑子,冰糖的夫婿叫做木勤,兄妹两个原是官奴,木勤后来得了世子爷的恩典,脱了官奴的身份,成了良民。萍儿相貌极好,能写会算的,可惜以前被原管事的儿子掳走过,外头有些闲言碎语很难听,就一直没有聘嫁。萍儿从园子里放出去后,就一直跟着哥嫂住在一起,前些日子听说小姐回来了,管着一家榻房,就托我给小姐说一说,想到小姐手下做一份差事。”
沈今竹说道:“我记得这个叫做木萍儿的,以前经常给七梅庵捐吃食衣服,是个很心善的丫头,以前被原管事的儿子掳走后,还在宰牛巷跳下马车求救,据说是被一个包子铺和猪肉铺的老板一起救了,怎么了?如今哥嫂看她嫁不出去,在家里白吃白住着,嫌弃她了吗?”这事还是曹核告诉她的,说庆丰帝和凤姐救了那个可怜的女子。
缨络忙摇头道:“哥嫂都是好人,但是冰糖的父母和萍儿好像有些龃龉,合不来。冰糖父母觉得女大当嫁,不拘什么人家,只要人品过的去就行,不能将萍儿留成老姑娘,想要萍儿早些嫁人。因那些闲言碎语,一直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萍儿是个要强的,不愿意将就过日子,时间长了,家里慢慢有了矛盾,萍儿不想让哥嫂夹在中间为难,所以有了出来做份工的念头。”
沈今竹想了想,说道:“我要先见见她才能决定,不过你先帮我带句话,要来我这里做工,首先要说清楚自己的底细,她和哥哥是官奴,又能写会算,那么应该是犯官之后了,他们木家以前是什么人家、犯了什么事被罚没成了官奴,都要说清楚,不得欺瞒。”
第107章苦萍儿出走织锦坊,胖峨嵋不晓师傅心
清晨,雄鸡一叫天下白,金陵城南织锦二坊的一座三进大宅院里,下仆已经燃起了晨炊,灶上的老厨娘正在锅中煎一锅冰花煎饺,瞧着好像快熟了,夹了一个递给案上切着酱瓜摆盘的小厨娘,“你尝尝看,熟了没有?”
小厨娘吹着热气轻轻咬了一口,煎饺滚烫的汤汁涌进唇舌,又舍不得吐掉嘴里的美味,烫得她呼次呼次不停的倒吸着凉气,慢慢将煎饺嚼碎咽下去了,说道:“还有点生,稍微再煎一会。”
老厨娘将整口锅都从灶上抬下来,用铁锅的余热将煎饺烫熟,将米粥的锅搬在灶上热着。小厨娘切着姜片,刀功极好,一片片的薄如蝉翼,再横切成头发般的细丝,问道:“这个煎饺包的都是虾仁馅的,我记得木小姐好像不碰虾仁,据说吃了这东西身上会起疙瘩发痒,这煎饺不好给木小姐送去,要单给她另包一种馅的吧。”
老厨房坐在小杌子上擦汗休息,说道:“你就是个实心眼,你可别忘了谁是这三进大宅院的正经主子是谁——房子是老爷和老夫人的呢,家里一应吃穿用度,咱们的身契和月钱都是老夫人发的,咱们老夫人只得了一个闺女,女婿跟着住在这里,虽没有改姓,但是和招赘差不多了吧。咱们只需要听老爷、老夫人和小姐的话,再顶多加上一个姑爷,至于一个在家里白吃白住的小姑子,都不算是正经主子,伺候的那么精细作甚?我早起和面剁馅包饺子就很辛苦了,还要包两种馅料,那不得把我累死!”
“她不能吃虾仁馅的煎饺,老爷夫人和小姐都爱吃呢,总不能为了一个好吃懒做、二十岁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让一大家子人都吃不成吧?待会把煎饺送过去,她爱吃不吃,横竖还有刀切馒头、粥和小咸菜,饿不着她就是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灶下,众口难调,若面面俱到,会多出好多活计呢。小厨娘听了,也点头说道:“就依您的,待会装进食盒送过去,木小姐吃不吃是她的事,咱们也用不着讨好她——一年都头也不见她打赏灶下几个钱,哪像夫人和小姐,有时候吃的对味开心了啊,小银馃子都舍得打赏呢。”
老厨娘说道:“那是,同样都是奴儿出身,老爷夫人和木家兄妹是不同的,老爷是徐家积年的世仆,几代人都打理着徐家在三山门榻房的生意,家底比金陵豪富之家不差什么的,除了金陵城的大宅子,还置办了铺面、城外还有田地,好几辈人吃穿不愁的。”
“他们木家就不同了,官奴出身,家产早就被抄没了,木小姐以前在瞻园的花房里当差,伺花弄草,不在主子跟前伺候,没有一点油水。木姑爷跟着世子爷在军营里头,也没攒下多少家当,当年求娶咱们家小姐啊,裤子都典当了才拿出两百两银子的聘礼,房子田地一概没有,真真笑掉大牙,老爷夫人是看中了木姑爷长的好,人品好,才倒贴了新房,张罗着成婚的,门不当户不对,还带着一个名节受损的妹子一起住进来,小姐总不能把小姑子赶出去单过吧,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厨房咄咄的切菜声嘎然而止,小厨娘停了菜刀,低声问道:“都说木小姐贞洁已失,才一直嫁不出去,这是真是假?平日瞧着是一副黄花大闺女的模样,瞧不出来啊。”
老厨房呲笑道:“这女人有没有羞耻啊,看走路的姿势就能瞧出来,老娘活了几十年了,一眼就瞧出木小姐面有春色,走路那小腰如风摆柳,屁股还一扭一扭的,肯定是是尝过那根棍子的滋味了。你想想看,当年原管事的儿子四处寻花问柳,是个色痞子,稍微平头正脸的都不放过,木小姐这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他拖进马车里头还能保住清白?骗谁呢!早就在马车里头丢过几回身子了,可是她嘴硬不肯认,伤好之后,还要进花房继续当差,咱们家小姐当时在凤鸣院里当一等大丫鬟,有些脸面,挨不住这个小姑的哀求,就想法子把她塞进花房了。”
“她在花房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唾沫星子都快把她淹死了,可她非要死撑在花房,后来这事传到当家的世子夫人那里,世子夫人如何容得一个名节有损的丫鬟留在园子里当差,污了小姐们的眼睛?当即就命人把她赶出来了,咱们小姐为了这事,还白挨了一顿训斥,连累的老爷夫人在榻房的差事都丢了,这是相传了好几代人的肥差事啊,就这样便宜了别人。要不然,以老爷夫人的身体,至少还能赚十年的银子呢。”
小厨房是今年刚买进来的,并不知道这些前尘往事,听老厨娘说的有鼻子有眼,便信了大半,啐了一口,说道:“呸,我还觉得她只是穷酸,舍不得打赏下人,原来早就失了名节,却还装作处女,不肯梳妇人头,这种失了清白的女人,在我们乡下,是要悬梁自尽,以保住家里名誉清白的,否则家中父母兄弟出门都抬不起头来呢。”
老厨娘也啐了一口,说道:“可不是嘛,偏偏她不以为耻,还眼高于顶,老爷夫人请了媒人给她说亲,给人做填房继室,或者稍微有些残疾的,将来生儿育女,有口饭吃,死后有人供奉香火,比孤独终老好多了是不是?那么多的好人家,她就是不肯点头,还哭哭啼啼的,把老爷夫人的好心好意当做驴肝肺,好像那些人家都配不上她这双破鞋,闹的全家都不得安宁,小姐和姑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好说什么。姑娘大了就应该嫁出去,留来留去留成仇啊!只要她肯点头,老爷夫人是大方的,陪送一份丰厚的陪嫁,将来自己过小日子有多好,非得赖在哥嫂家白吃白住惹人嫌。”
小厨娘叹道:“我看呐,咱们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太心善心软了,留她这个污名在外的小姑子在家里,迟早都是祸患。换成一般人家,管她点不点头呢,早就堵了嘴塞进花轿里强行抬着嫁人了。以前我们村里有个无子的寡妇,也是不肯改嫁,她父母兄弟拿了人家聘礼,就是这样强按着拜堂成亲,拜堂的时候挣扎出来一头撞在香案上,鲜血四溅,白森森的头骨都露出来了。”
呲!老厨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撞死了?”
“没有,这寡妇命大着呢!”小厨房说道:“她婆婆拿出一年的余粮当聘礼,人死了聘礼又不能还回来,一年就白忙活了,拿着绣花针缝了缝,敷上药,当晚一样洞房花烛,十个月后就生了大胖小子,这寡妇生儿育女,自己都当婆婆了,有媳妇伺候着、又女儿小棉袄暖和着,比当老姑娘孤独终老好多了。所以说呀,这女人只有嫁人生子才有前途,木小姐怎么就是想不开呢。”
老厨娘轻蔑的说道:“估摸是仗着自己生的好看,想要攀高枝吧。”
小厨娘问道:“莫非是想着做妾?”
老厨娘说道:“老爷夫人也是这么想过,这木小姐花名在外,也有豪富人家的老爷少爷想要纳回去当妾侍,反正贤妻美妾,丢过身子也不在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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