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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庒琂摇头。
老太太笑道:“要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懂多了烦恼就多,烦恼多了伤心就多,伤心多了看到什么都是忧愁怨恨,最后选择远离红尘。才刚我不是说宫里头常听到主子们说‘醍醐灌顶’么?好奇了几十年,当听纯光尼姑给我讲经的时候提到,我就问了是什么意思呢!这尼姑也有趣,给我解释,她说‘乳成酪,酪成酥,酥出醍醐’。就拿这酥茶来说,没到醍醐一层,算不得珍品。不过呢,寻常人家,得此一尝,也该知足了。”
庒琂暗暗地想老太太说这番话的意思,她莫名其妙提‘醍醐灌顶’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老太太受了谁提醒,悟出什么事来?若这样想,无非珍珠惹的祸了。
为此,庒琂的心猛然缩紧。
为了不表现自己的疑心,庒琂顺下老太太的话说:“日前在折芳桂抄佛经,看过几卷别的经书。后来也见了我们府里白月庵的普度师父,从她那里得知有一部《涅槃经》,说能解脱烦恼,净化心性。我空的时候找来读过,现想起来,里头倒有一段儿‘醍醐灌顶’教义。说的与老太太说的差不多。”
老太太一愣,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道:“果然是她徒弟。她师父这样说,徒弟给你看的书又是怎么说的?想必不一样,你快说来与我听听。。”
庒琂沉心回忆。其实,《涅槃经》哪里是普度告诉她的?当年姐姐卓亦月得知要入宫,哭好几天呢,跟父亲母亲反抗过,可是姐姐生性懦弱,无法自主,又怕反抗了会连累家人,便因此为家府周全听从安排,这才进的宫。进宫之前,姐姐去寺庙烧香请愿,意外得了一本《涅槃经》,回来后偷偷摸摸研读,不巧被庒琂发现了,以为是外头什么人著书迷惑姐姐。
某一日,趁姐姐不在屋里,庒琂进去偷了出来,粗粗读一遍,觉得乏味,就此丢开。因这事儿,跟姐姐还闹过一场,姐姐当时哭着说‘这是一本经书,我打算拿经书入宫修行去了。往后,天上地下,你们做神仙,我做野鬼。你何苦把我的心毁了呢!’,这事儿过有几年了。可又巧,姐姐打南边来京都,又与佛缘相见,近访仙缘庵与伯镜老尼有交集。不知姐姐在仙缘庵是否与伯镜老尼谈经说法说到《涅槃经》?
天道轮回,果真如此。今日,轮回到自己身上了。实是奇妙。
眼下,庒琂想了片刻,假装大意想起来了,道:“《涅槃经》里有说‘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稣,从生稣出熟稣,从熟稣出醍醐。醍醐最上。若有服者众病皆除。所有诸药悉入其中。’说得仿佛是世间神药呢!”
老太太沉吟半会儿,道:“果然不同。那尼姑跟我说的,可没有生的熟的一说。可见同一件事同一本书同一个道理,是有生熟之分,亦有好坏之别。”
庒琂不敢说话了。
老太太放下酥茶,道:“这是茶而已,读书人烦恼多,太能掰扯了,硬要往茶里说佛道。要我说,都是假佛道!这佛家没吃过,怎知它的好坏和道理?若说吃了它,算是开荤还是闭素?牛乳也是晕腥体里出来的脏东西。罢了!难得说这个。你再尝尝三太太的燕窝,她府里的燕窝可以跟宫里头比,别瞧着端那么多来孝敬我,她们自个儿舍不得吃呢!”
庒琂听得,端起燕窝,再吃几口。
老太太眉开眼笑道:“如何?”
庒琂道:“添加的蜜枣不但甜,还把燕窝的腥味儿盖住了。老太太你也趁热吃点儿。”
老太太这才端起燕窝,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皱眉头,叹息道:“我平日不大爱吃这个。以前,在宫里天天看见主子娘娘们,你一碗我一碗,斗来斗去,就为这个。今日你吃的白燕,明日我要吃玉燕,后日我要吃金燕,谁想比出个血燕来。这东西入口,味同嚼蜡,我不觉得有什么好争头。”
庒琂笑道:“在南边老家,大富大贵的人喜欢吃这个。越是富贵,越要讲究它的品质。老太太说味同嚼蜡,那是老太太见过世面,懒得与富贵二字较劲儿。”
老太太哼道:“真如这样说,那大富大贵之人,谁比得上宫里头?这天下都是主上的。主上身边的人天天要吃,且吃好的,谁敢与里头的比上下?我听说,为这碗东西,不知折了多少人的命,有专门养的,怕喂的食物有毒,非要寻外头峭壁上堆的窝。就有人出想法了,专挑海外岛屿去寻,说啊,越是无海无边的地方,出来的燕窝越贵重。要我说呢,论贵重,哪比得上黄金白银?那些大富大贵之人,日日把黄金白银熬来吃不就完了。偏偏待客上桌,开先点心羹汤,先上这些来遮门面,我最瞧不起这样的。”
庒琂微微作笑,端着碗,不好继续食用。
老太太见她羞红了脸,赶紧改口:“所以说,我们都是俗人。且随波逐流罢了。你西府太太送的,不吃,得糟蹋她一片心。我是瞧在你面子上才吃两口,我都吃了,你别留着养鱼。”
说完,深深地朝庒琂笑。
祖孙二人吃完。庒琂掏出手绢,先递给老太太,又想收拾桌上的残余。老太太接了,擦了擦嘴,道:“先放这儿吧,等她们来收拾。见我们吃光光,太太们知道了,也要欢喜一阵子。就怕天天给我送来。”又说:“来这么会子,我没问你呢,昨夜睡得好?”
庒琂回道:“谢老太太关心,睡的好。”
老太太望住她,道:“我惯例的问你,你也惯例的回我。这倒映了宫里的人和规矩了。丫头啊,你两只眼睛红过这碗血燕呢,眼皮子跟披乌云似的。是昨夜闹的事儿让你烦忧了?”
这才进入正题。
庒琂战战兢兢起身,端礼,怯怯地道:“原是中秋好节日,怪我的人不懂规矩,扫老太太的兴了。”
老太太说:“这些年,大事平安,小事一茬儿接一茬儿,也没折腾个什么来。昨夜开席的时候,我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转眼的功夫,却遮来一片乌云。不关你的事儿,是天上的事儿。”
这话应那句:八月十五云遮月——扫兴!
老太*慰人,意思呢,也是那意思。
见庒琂愧疚难当,老太太赶紧让她坐下。庒琂坐下后,左右不安,慌慌地举手把桌上那个盒子打开。
盒子开了,亮出里头的珍珠,闪闪夺目,幽幽发蓝。
庒琂道:“这般贵重的礼物,我原不该拿的。该送来给老太太收着。”
自盒子打开,老太太的目光被锁定了一样,怔怔地望住珍珠,全然没听见庒琂的话。
庒琂又说道:“昨夜原本想等老爷和太太们走后我再拿过来,巧是老太太歇下了,就没来,今儿竹儿姐姐不过来说,我也要拿过来的。刚好,掉在地上染的那些灰尘,我们抽个半空儿擦净了。”
老太太怔了一会子,主动伸手拿出一颗,放在掌心,看了又看,也不知看什么。
庒琂怪奇地问:“老太太,这东西都长一个模样,你看什么呢?”
老太太“哦”的一声,将珍珠放入盒中:“你在南边长大,也见过珍珠。有见过这类蓝色的么?”
庒琂微微笑道:“白色居多,不过,确实也有别的颜色。世人好洁净,崇白为上,所以,人们总觉得珍珠是白色的。”
老太太道:“是这道理。不过奇了,东府何时有这类珍珠?年轻的时候,我用过珍珠粉,是白色的粉末儿,昨夜我见到它,居然发蓝光,就好奇了。为何我用的是白色粉末,这珍珠却是蓝色?难不成东府拿这些假货来敷衍你?”
也不知老太太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理由却很真实。
当听到老太太问东府何时有这类珍珠时,庒琂便不知如何作答了。生怕自己答错了,大嫂子过来谈及,说出的答案与自己相悖,那时必定露馅儿。
想了想,庒琂只能这样回:“我看是不假的,在南边我也见过蓝色珍珠。比这还蓝的都有。”
老太太将盖子合上,道:“头先我叫他们给我拿一些珍珠粉来泡茶。他们百般推脱,说没有,又说珍珠毕竟是石头,吃在肚子里凝结成石块,要坏身子的。我听着是道理,便没找他们再拿。想是真没有吧。这会子,东府却有了。真叫我生气!”又笑嘻嘻的说:“你嫂子跟过你,她的心是极好的。我看啊,跟过自己的人才向着自己。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我不拿!就是好奇,想看看。”
如此说来,庒琂越发感到不安。老太太这般周折想拿两颗,仅是想看一眼?若想看看,随便差个人来拿便是,为何叫竹儿亲自来?为何遮遮掩掩的?临到这会儿,还把几个大丫头打发出去,遮遮掩掩议论这事,议论就议论吧,正题之前,先扯一堆别的话。
吃也吃完了,珍珠也看过了。老太太显得有些乏意,懒懒的转头向窗外,叫:“谁在外头呢,进来收拾收拾。我跟你们姑娘吃完了。也没个进来伺候!”
半时,竹儿等一干丫头慌张进来。
老太太又埋怨慢了,道:“我们都吃两三顿了,你们一顿也没吃完?跑哪里去了?”竹儿等收拾矮桌上的碗盘,还来不及回答,老太太又说:“差人去东府看看,顺便把我入夏放的秋锦拿两块过去,给大表姐儿做两件秋后衣裳吧!算我没白拿她的茶!再顺个脚儿,看你们大奶奶忙没忙着,请她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竹儿领命,说她亲自过去,再把秋锦拿来给老太太过目,才刚想出门,老太太又叫她回来,特特地补充一句:“大爷要是问啊,你就说是我要她来,免不得要辛苦他媳妇儿。话说她入府这么久了,也该帮二太太和大姑娘分担分担家事。就是这意思。”
说这话时,老太太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庒琂。
庒琂想着老太太要歇一会子,又要见大奶奶,便告辞了。老太太执意让她把珍珠拿回去。庒琂推脱不掉,最终拿走。
出了寿中居的门,庒琂的心比来时更惶恐。
是呢,老太太风和日丽与自己谈那么多,什么醍醐灌顶,什么血燕富贵,那些道理的背后,怕也是暗示什么话吧!最后七转八合叫大奶奶过来,看似想交代大奶奶事务,通过才刚珍珠的事,或找大奶奶来对质也未可知。
怕就怕大奶奶如自己那般惶恐。大奶奶要是一时不安,否认昨夜之事可怎么了局?
岂料,还没走进镜花谢的门,子素从里头焦灼地迎出来,满脸惊慌,道:“你可回来了!”
庒琂急道:“怎么了?没见到大嫂子?”